父亲有一把陪伴了他好几十年的宝刀,
从二十来岁拿起,至今五十多岁还未放下。
曾有人打趣让他把宝刀传给我,他连忙摆手:“要是传给儿子,
那我这一辈子不是白忙活了吗?”
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拿起了那把刀。
爷爷离世时,父亲只有十二三岁,他辍学以后去林场卖苦力谋生,
天天用稚嫩的肩膀把比他还高的树木运出深山。
“在你这个年纪,你老爸我早就扛着树在山里跑了。”
这是他常打趣我的一句话。
有限的儿时记忆里,他就常在外地林场做活。
一个夏天的夜晚,我跟妈妈姐姐在门前坐着纳凉,
父亲突然连夜走路回来,还带回来了两包冰豆奶。
归来的惊喜和从嘴巴凉到胃的豆奶,让那个夏夜在脑海里浓墨重彩的画上了一笔。
大概是担心我们的童年缺少了父爱,又或者看到母亲一人拉扯两人的艰辛,
他就不再外出,而是跟着同村的泥瓦匠做事,
拿起了那把属于他的宝刀。
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,这一拿会是大半辈子。
反正从那天起,林场少了一个健步如飞的翘楚,
砌房子的工地上多了一位认真的学徒。

从帮人和水泥提浆桶的小工,到现在村里有名的砌墙师傅,
其中的艰辛只有父亲自己明白。
如果只是从作为儿子亲眼看到的来说:是酷暑之下,戴着草帽在楼顶扎钢筋的他;
是被铁丝扎伤,手上贴满创可贴,依旧一块块红砖砌着的他;
是皮肤每日不同每日的黝黑,更是头上的白丝一天比一天多……
曾写过在小学六年级曾因他的满头白发,会被同学说他是我爷爷,
而不愿他来学校开家长会的事情。
那时候他才四十岁, 白了满头。
究竟有多累才会如此?
——那把砌刀是唯一的知情者。
它见证了父亲每一根白发的出现。
哪怕到大学毕业回来备考的那一年,也是他靠着那把砌刀敲着一砖一瓦,
在家里陪考了我一整年。
前些日子的围炉夜话中,他还得意的提起,幸亏他有门手艺,
有那一把宝刀,不然那年在家里,咱爷俩得饿死。
今日如此寒冷,父亲依旧是大清早就骑着摩托出去帮人砌墙房子。
陪了他十多年的摩托,我写过一篇文章,那砌刀自然也不能冷落。
它们都是父亲面对生活的战友。
从小到大,虽然家里很贫寒,但我和姐姐似乎没有吃过太多的苦,
一直都比较顺利的环境当中成长。
长大后才明白,其实这一路上有着数不清的坑坑洼洼,
只是他们跑在了我们前面,用自己的方式把路填平,
把路上的石头一个个的搬开。
父亲用砌刀一砖一瓦为姐弟铺了一条红砖大道,
望着我们又快又稳的背影,他满头白发却又笑意盈盈。
(投稿养只柴犬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