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个清晨,全家人早早起床,哥哥挑水、姐姐打扫院子,
母亲张罗着饭菜,奶奶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褂子,坐在灶间烧火,迎接从北京回老家探亲的二伯。
二伯有十八年没有回老家了。
据父亲说,二伯十八岁参军,好多年杳无音信,奶奶认为早不在人世了,半夜醒来,经常听见奶奶在被窝里哭。
抗美援朝结束,二伯才与老家有了联系,奶奶转悲为喜。
可是二伯很少回来,奶奶暗地里骂二伯“坏骨头”。
时隔十八年,二伯终于要回老家,全家人自然高兴的不行。
傍晌,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,推开街门走了进来,看到坐在灶间烧火的奶奶,趋步上前,
深情的喊了一声:妈—— 奶奶抬起头,看了又看,突然眼睛湿润了,嗔怪到:你心里还有个妈?!
中年男人蹲下身,扶起奶奶,笑着说:怎能忘了妈?
快起来上炕坐。

母亲赶紧让我喊二伯。
我唯唯诺诺,躲在母亲身后,偷偷打量着二伯。
二伯大脸庞,双眼皮,说话很有亲和力,虽未见过二伯,却经常看到二伯写的家信,字迹俊秀,遒劲有力。
母亲做了猪肉炖粉条,二伯不时的给奶奶夹肉,奶奶欢喜的一直合不拢嘴,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,其乐融融。
吃罢午饭,跟二伯也熟了。
二伯牵着我的手,去合作社给奶奶买了带网的棉花和被面,给姐姐买了花衣裳,又给我们弟兄每人买了一件蓝白相间的海军服汗衫。
晚上二伯执意要跟奶奶睡厢房,后来听父亲说,二伯跟奶奶说了一个晚上的话。
第二天二伯去祭祖,在爷爷的坟前长跪不起,泪流满面。
我远远的站着,不知道二伯在跟爷爷述说着什么。
生产队分地瓜,二伯争着去挑。
水缸没水了,二伯拿起水桶就去了门口的老井。
有一次去挑水,碰见当时的老书记。
二伯从兜里拿出带过滤嘴的大前门,毕恭毕敬递烟点火。
父亲曾经说过,就是这个人当年逼着二伯去当兵。
事后父亲不解,二伯淡淡一笑:都过去了…… 十八年不曾回来,面对奶奶的质问,二伯总是歉意的笑。
父亲问二伯:为什么每年北京都来人政审你,你该不会是犯了什么错误吧?
二伯还是笑而不语。
二伯家的堂哥回来探亲,提及二伯,才揭开了二伯的工作和生活之谜。
原来二伯一直在中南海给中央领袖开车,后来做了领导,还是在首长身边工作。
奶奶的质问,父亲的疑惑,二伯从不解释,这都是纪律要求。
后来听父亲说。
那次探亲,二伯从烟台下火车,就换了农民穿的黄帮鞋,到了村口,
步行进村,热情的与村民打招呼,烟都分了好几盒……
二伯英年早逝,享年五十八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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